海颦的王都羽尘符合任何人对于一个王城的幻想。它宏伟，气派，一砖一瓦都散发着历史与艺术的气息，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即使从天上俯视也依旧巨大敦实的环形城墙。曾有现代学者计算过城墙顶的面积，而后惊讶地发现其广阔程度甚至容纳一座小型城市。羽尘的骑士就在城墙附近巡视，指导见习骑士工作，时不时会飞到天空检视路过的马车——像是芹意她们这种的——以防危险分子入内；一旦包里的魔力晶石要见底了，就会顺着自城墙东、西、南、北向中心的王宫延伸相接的特大型平板桥回到王宫，获取补给。值得一提的是，四座平板桥的桥底并没有类似拱桥那样的承重柱或拱圈，因此显得平板桥像是飘在空中，违反了基本的物理常识。芹意在第一次见到这四座桥时可是惊讶了好一会儿，不久后发现，基本上，看起来违背常识的事在这个世界上都可以用魔力来解释；就像这四座桥“飘”在空中的原理，也不过是在桥面底下安装了某种设施释放魔力以提供向上的反冲力来代替承重。
“爸爸，我们要到那里吗？”房车的“客厅”传来青莹的声音，她指着依附于乾丈高原近缘山脉尾峰的王宫，看起来很期待的样子。
“不如等你姐姐入学那天我带你去。”子爵说。
“这样比较好，我也能陪你。”夫人陈茜也附和道。
“为什么非得那天？明天呢？要不就后天？”
“我没空啊。”“我也是。”他们回应道。
“那就让女仆带我。”
子爵为难地说：“这不太行。起码等你升了中等部再说。”
于是这个话题不了了之。若雨听到“女仆”这个词联想到了昨天曦琳出逃的事（今早芹意去地堡前和她聊过这件事），凑到芹意身边问：“曦琳小姐的事最后怎么弄的？”
正欣赏风景的芹意被这突然的提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当然是……额，无罪释放？”
“明明叛逃了？”
“这算不可抗力吧。哦，还没跟你说，曦琳是因为对青莹动手了才会跑的。”接着她笼统地对若雨讲述了今早的对话。
“听你的说法，”若雨瞥了眼青莹，带着不屑而怜悯的表情，“都是你妹妹的错喽。”
“怎么会，最多也就是负有一定责任……不，可能也负不了多少责任。她可是被爸爸妈妈宠坏了才这样的。不过，爸爸妈妈宠她也跟一系列因素有关……总感觉，如果追问‘责任’的话，最后总是社会呀、世界呀、神明的责任。”
芹意一股脑地倾泻出了自己的想法，完事后才发觉刚刚的话怎么能对若雨这样的六岁孩子说呢？而且这话也不是自己这个年龄能说出来的。她忙装作天真地解释道：“你看，书上不就是这么说的嘛；而且神父大人不也总说‘罪恶与生俱来’吗。”
“嗯，也是。”若雨似乎没怎么在意，芹意松了口气，“那，你妹妹这个样子，你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但……”
但我又不想操心去管青莹——芹意想这么说，但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
“但我又没这个权力管她，也不觉得能改变她。”
“但你还是想让她改变的对吗？”
“这我倒不否认……”
若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不过她的表情却显得胸有成竹，令人安心；芹意不知这是错觉还是若雨本就独具异禀。
她们无言地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听着门外青莹的牢骚。时间慢慢流逝，马车在下降，她们眼中的羽尘越来越高大肃穆，城墙脚随处可见的小土坡在她们眼里都在化为不可逾越的堡垒；而在此期间，芹意意外发现若雨太阳穴上有道月牙状的凹痕。
“怎么弄的啊这是？”芹意用手指着问道。若雨细眉微挑，摸了摸凹槽，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故作无奈地瞪向芹意。
“我说啊，你应该还记得刚刚我们是头对脚在床上睡的吧？”
“啊嗯，因为床不大嘛。”
“那你有没有发现，你醒过来后又成头对头了？”
芹意点了点头。刚刚她从梦里醒来后首先见到的就是若雨的脸。
“中途你掉了个头吧。是头对脚睡得不舒服还是——”
芹意逐渐觉察出问题在哪里了。她瞥了瞥咬着下嘴唇的若雨，低头瞅了瞅穿着凉鞋的脚，大拇趾趾甲的弧度似乎和若雨太阳穴上的凹痕蛮接近的……
“是不是你翻身的时候不小心压在我的脚上了？”
“你是故意这么说来气我的吧？”
“没有没有。”芹意抿嘴偷笑了几声，道歉道：“对不起啊，我都不知道我睡觉这么不老实。”
“是啊。可千万别以为你就只踢了我一脚而已哦。”若雨双臂交叉，看似不留情面，红瞳的眼眸中却没有愤怒。芹意没有忘记第一次见到若雨时那一番刻薄尖锐的讽刺与不屑，所以有些搞不清她的脾气。
芹意单刀直入地说：“真亏你不生气呢。要不是我提起来，似乎你也不会提这件事。”
“嗯…”若雨瞥了眼芹意，很少见地迟疑起来；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洒在若雨的脸上。“她是不是脸红了？”芹意想道，但在耀眼阳光下确认不了。
“可能，”若雨声音变小了，芹意靠近了些想要听得更清楚点，然而靠近后声音似乎变得更小了，“可能，是因为你长着一张让人生不起气来的脸吧。”她这么说道。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她还小声嘟囔着什么，不过芹意没听清——她向来不擅长应对别人对她外貌的评价，尤其是好的评价，这是前世不常体会的经历；所以当听到若雨对她外貌的赞扬——至少是正面评价——后，一时间愣住了，完全错过了之后若雨那蚊虫般小声的嘟囔。
“嗯……这样啊，唔……我，该说谢谢吗？”
“…至少…红着脸惊讶一下什么的？说‘谢谢’…嗯，是不是显得有些太从容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夸一次别人啊。”
二人对视着，几乎一起喷笑出来，刚刚的古怪氛围连同她们仅剩的些许隔阂也在笑声中消失。二人心照不宣地认为对方是可以长久交往的朋友。
“到了！”门外传来子爵的声音。她们一齐扭头看向窗外，发现马车已经着陆。
面前就是沙滩与大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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